夏。
我总是梦见地狱的场景。
两条流着涎水的狗,在梦中因为意识的畸形而扭曲成模糊的阴影,变得又细又长,像是两根长长的飘带,缠绕在我的脖子上面,趴在我的身后,随着梦的深入而逐步收紧,用强烈而迷醉的窒息感将我从美好的幻觉之中拉回黑暗的房间。睁开眼后,窗外有星光,但伸手却难以触碰。
梦境不是一个瞬间,而是总被遗忘的时段,在这样能够维持的小段时间里的我,总会感到自己成为了这个世界上最该死的人。有人为我流泪,是滚烫的泪水。因为梦总被遗忘,所以醒来之后便会陷入那种淡蓝色的,沉闷的,怅然若失的情绪之中,就连呼吸都无法调控。让我想起曾经在南方举枪的时候,历经秋天淅淅沥沥的雨,晾在外面的衣服总是不干。
然而,同样的梦做得多了,就算看不清真相,残存的记忆中也会留下点儿什么,像是余烬,一吹就散,但却开出漫天的星火,可与银河媲美。
冥思苦索之后,恍然看到了她的面容。我缓缓地舒展四肢,在充满敌意的现实继续发呆。但我仍然能记得梦中的欣喜和向往,于是伸出手覆盖在脸上,关节处发出了轻微的咯嘣声,似乎是在昭示着身体的老去。
万物皆会枯萎,但她不会。想到此处,我便会愤怒。极度,嫉妒的愤怒,怒火冲上云霄,化为了天边的鱼肚白,报复般地将谋杀我那极乐梦境的白昼送给世人,这杀人狂——我的心早已追随有她的梦境而死去。但愤怒之后,便是绝望。因为这懊恼不为他人,只为了疯狂整整几十年之后,终于陷入死一般沉默的世界,还有拼命忙碌了半生,却终归一无所得的自己。我恨自己的不作为,恨自己的懦弱,更恨这颗在她的墓碑前苦苦哀求奇迹降临,但最终只会如尸骨一般,留下血泪的心灵。
太久了,久到我已然记不清她的容貌。但看着她被埋入野外的泥土中时发下的誓言,却像是铐于脖颈上的枷锁,永远不能消散。
良久平复,便会从尸骨中拖出新的身体,继续用萎缩地如同核桃仁一般的大脑可怜巴巴地运行寒酸的程序,从烂成一大滩泥巴的记忆中抽出一点点鸦片般的精神碎屑,来麻醉我那想得却不可得的痛苦,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就像是发病之时的瘾君子,痛苦,却得不到慰藉。
良药在大地里枯萎,我的心早已千疮百孔。誓言还在,坚守誓言的人却即将死去。
誓言还在……
可是,誓言的内容是什么?
我如同触电一般跳了起来,拼命的捶打着自己的头颅,努力地张大嘴巴,想要将手伸进去,把那块如同传染病一样在潜意识深处蔓延的恶毒思想揪出来,狠狠地扔在地上再踩上几脚。然而,这样愚蠢行为的后果,除了能让我感到剧烈的呕吐欲望之外,一点点作用都不起。
习惯早起的妻子推开房门走进来,手中拿着半满温水的杯子,用见怪不怪的语气,开口问我要不要喝一点润润干裂的嘴唇。
“不要,你进来做什么?”
说罢,妻子露出一贯的委屈的神色,像是我从上辈子开始就欠着她一样,这不是发自心底的情感,而是和我战斗时最有用的利器。用这样的表情把我的大脑撕裂开来,再插入打蛋器,一遍又一遍的搅动。
“到上班的时间了,我做好早饭放在桌上,你出门前要吃。”
“你去哪儿?”
妻子摇摇头,转身离开。我不去管她,继续和心里的恶魔斗争。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我冥思苦索,终究一无所得。但是,我记不得具体的事件,却知道恶魔生长的养料,都隐藏在平日里的所见所闻之中。
电视,报纸,互联网。
无时无刻,无处不在,每天都会有这样那样的消息传入我的大脑,一遍又一遍催化我内心的绝望的痛苦和无尽的愧疚。
【我答应了她的!】
这是极具约束力的超我在怒吼。
【可你终究只是一个人。】
这是野蛮而懦弱的本我在耳语。
我睁着眼睛,却看不到任何东西。我努力的对焦,用无声的嘶吼质问自己,用残酷的手段折磨自己,这才终于有所得。我仰面遥望着窗外的零散的橘红色灯火,一边思索着过去大半辈子之中曾经失落了的。思索着那些失落的岁月,死去的,或是离开的人们,以及烟消云散的思念。
然而,就是在这样的模糊的记忆之中,有一个身影却从未消失过,仿佛从我出生的那天起便袅娜地站在面前,容貌和母亲重叠,只留下一双半眯着的眸子,伸手将襁褓中的婴儿,也就是我抱在怀中,又将饱满的双乳送进我的嘴里,看着我大哭,看着我沉睡。我感受着那天的风,那天的花香,那天的泥土气息,伸出手的距离,仿佛能够触摸到她完美的下颌。
我长长出了一口气,理智重新回到脑海之中,因为只有想起她,那个懦弱的,本我的,永远都在迟疑的恶魔才会退缩回去,立下誓言时的场景重新浮现在了眼前。
远处的高山淡淡隐入云端,上面是皑皑的白雪和略显青涩的岩石,在下面便是平阔的,长满半人高薰衣草的花海。绵延了数日的霏霏细雨冲刷尽紫色花瓣上的灰尘和坍塌粒子,于空气中荡漾着深邃的颜色。十月的风总是来的又快又疾,将天幕之上的云朵拉扯成一条又一条的细丝。
这里是高加索,一个寒冷而带有暖日的地方,久远的年代里,无数人在六月的时候来到这儿,希望能用脚步丈量这铺满天际的花海。而如今,即使到了十月,薰衣草的花季早已经逝去,但这些可爱的,可怖的东西依旧绽放她们熊熊燃烧的活力——在坍塌液的作用下。至于来到这里的人,还是很多,只是手中多了一些杀人的器具,便没了那份儿赏花的心情。
记忆这个东西真的很不可思议,我现在小镇的房间里,脑袋里的内容却是二十岁时候在战场前线拥抱她时的心情。当我身临其境之时,我是不会在意任何的细节,也完全没有留意那种风景。然而,就在二十多年后的今天,当时一心所想的她却模糊了许多,反而是从未注意的东西慢慢的清晰了起来。我是决计不会想到有朝一日会将那一花一木记得这么清楚,因为当时的我只想用自己的一切换来她的生命。
该死的两条狗,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
我视为生命的,小心翼翼珍视呵护的,如同天上星斗般灿烂的她,就那样破破烂烂地躺在我的怀里,和战场上被地雷炸碎的人形一样,惨不忍睹。
那双仿佛能够容纳天穹的,淡蓝色的眼瞳里,所有的记忆都化为了同样淡蓝色的电解液,慢慢从眼角流下,像是水晶般的泪水。
一点,一点,我将思绪切断,逐渐平静了下来。也许是梦的太多,也许是我的臆想。这些都不重要,只有最后的时间就这样轻易地融入生命,不能说忘记,但也不算记得。
看了一眼窗外,天色已然明亮很多。
计划有些仓促,但我不能再等了。
那段前几天出现在网络上面,两个多小时令有些人无比恼怒的视频如同一颗炸弹般引爆了名为垃圾桶的世界,将里面的污水,废物,粪便和渣滓全部激发出来,恶臭的东西成堆地聚集在一起,歇斯底里地吼叫着更加令人作呕的话语。
而那些处于风口浪尖的懦夫们,啊不,或许用懦弱的少女们形容更加合适。我原本以为她们在看到真正的,掩盖在一个又一个谎言下的地狱之后,会从心底迸发出哪怕一丁点勇敢的,向往美好与期待的情绪,面对如此的黑暗,哪怕只是逃开,逃得远远地,谁都找不到的地方也好。
然而,并没有。
她们以更能为人类所接受的少女形象出现在这个世界上,规矩已经划好,顺从是她们的天性。在以往的长达三十多年的时间里,满眼望过去,黑暗笼罩着所有的人形,人类喊出的空洞的名为【人形人类和谐生存】的口号连一句废话都不如——因为它是谎话。
想起以前听过的对话故事。
“为什么要偷别人的东西?”
“我的主人让我偷的。”
“这是错的!错的事情懂吗?是法律不允许的,我给你举个例子,如果你的主人让你跳楼,你也做吗?”
“当然,因为他是我的主人,他的话就是我的法律。”
我嗤笑出声。
【如果天空总是黑暗,那就摸黑生存,如果发出声音是危险的,那就保持沉默,如果自觉无力发光,那就别去照亮别人。但是,不要习惯了黑暗就为黑暗辩护,不要为自己的苟且洋洋得意,不要嘲讽那些比自己更勇敢、更有热量的人们。可以卑微如尘土,不可扭曲如蛆虫】
人形们摸黑生存的太久,黑暗的天空压的太低,她们本来就躬起的脊梁已经被踩在了脚下。她们摸黑,不发声,不作为,她们不得意,不嘲讽,甚至不去关注。她们用冰冷的态度,冷眼注视着发生在同伴身上的惨剧,当有一天厄运降临在她们自己的身上之时,除了自弃与人偶一样的顺从,没有扭曲,没有反抗,甚至,没有逃跑。
在满地卑微的尘土里,如果连一星半点的热量都没有,如果麻木和漠视与狗一般的顺从——对不起,狗至少会咬人,而她们不会,成为了常态,那么等待日出般耀眼的奇迹降临,简直比最幽默的笑话还要滑稽。
那些原本鲜活的面孔,洋溢着情感与希望的内心,在进入这个由世界撒下的弥天大谎之后,就这样被铺满天穹的黑暗一点点地碾碎成渣。由于没有任何的声音从她们的内心发出,世界太过安静,以至于连敲碎一颗沙砾时的声音都有如雷鸣般动人。
沉默的太久了,该有人去地狱里吼上一嗓子了。
至于结果,我没有想太多,或许真的能让那些蜷缩成一团的沙砾们抬头看看,幡然醒悟,将黑暗撕开;又或许只是和那些无聊的视频一样,被她们忽视,漠视,继续忠诚地履行着自己工具的义务。谁知道呢。
做一件事情,不是因为这样做会有什么效果,而是因为坚信它是对的。
太阳的光晕已经能够透过玻璃的反射映入眼帘。我坐下来,看着自己的双手,在脑海里认真地构思着今天即将迎接的所有细节。从出场,到高潮,再到退场,所有的构思如同电影那样在我的脑海里闪烁,最终定格在了一幅画面。
我将化为一缕风,试着将死去的余烬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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